蘇醒的悒悒不樂，可把正在做飯的徐氏夫婦嚇壞了，通過這麽久的相處，老兩口已將蘇醒當作親孫子看待，平日見不得他有一絲委屈。

老嫗道：“這可如何是好？老頭子，你得想辦法哄他開心才是。”

老頭坐在竈前燒火，“吧唧吧唧”吸了兩口煙，道：“我有什麽辦法，又不能讓他死去的爹媽活過來？”

正說著，忽聽門口有人道：“兩位老人家有山貨買嗎？”

原來，門外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，說話的正是清臒男子。

老嫗早聽蘇醒說過山貨販子的事，見狀放下鍋鏟，迎上去將正要進屋的清臒男子阻在門外，道：“對不起，我們是打魚的，沒有山貨。”

清臒男子笑了笑，道：“哦，我忘記這兒是漁村了，不過，我剛才看見一個小孩往這邊來了，他是你老孫子嗎？”

老嫗道：“當然，你問這些幹嘛？”

清臒男子道：“你別緊張，我只是隨便問問，打擾了。”

正要離開，卻見蘇醒撅著嘴從後門走進屋來。

他不經意地掃視了眾人一眼，看見清臒男子，“啊”了一聲，扭身便跑。

清臒男子看得真切，叫道：“果真是你。”

正要搶進屋來，不想老嫗早有準備，“砰”的一聲將門關上，一邊上栓一邊高聲罵道：“你們這些天殺的，真的還要斬草除根麽？”

清臒男子道：“大娘錯了，他父母並非在下所殺，我正要找他問清楚呢。”

老嫗道：“鬼才相信你們。”又隨手操起一根木棒，準備頂在門上。

另一男子早已不耐，道：“跟老太婆啰嗦什麽？沖進去不就得了。”

擡腿一踹，“嘣”的一聲，門被踢得粉碎，老嫗站在門後，連同門板一道飛起，砸在水缸邊上，頓時癱倒在地。

老頭見狀吃了一驚，趕緊起身察看，剛到竈邊，恰見一人沖進屋來，便順手端起鍋中沸水潑了上去。

那人不曾防備，一聲慘叫，抱頭滾倒在地。

老頭又從角落尋來一把漁叉，照準那人就是一叉，不料清臒男子已經沖進門來，見狀手臂一振，一柄短刀從袖中飛出，“嗡”的插在老頭胸口上。

老頭踉蹌了幾步，雙眼圓睜，軟軟倒在老嫗身邊。

清臒男子呆了一呆，趕忙跑過去扶起同伴。

那人滿臉水泡，呻吟道：“不要管我，抓那小孩要緊。”

清臒男子道：“好！”

身形一晃，搶到後院。

後院三面環山，並無圍墻，有條小道曲曲折折伸向大山深處，這是徐氏夫婦進山砍柴的必經之路。

清臒男子毫不猶豫沿著這條小道追了上去，卻不知蘇醒人小鬼大，一出小屋便鉆進了旁邊灌叢，朝著另一方向不要命地跑了。

如此不知跑了多遠，也不知翻了多少個山頭，但見樹林密了又稀，稀後又密，天色也越來越暗，直到實在跑不動了，才發覺已經迷失方向。

他不知那些人是否還在附近，盡管怕得要命，卻不敢哭上一聲，更要命的是，肚子也咕嘟咕嘟叫了起來，就在這時，前面影影綽綽出現一幢屋舍。

有屋自然有人，有人自然有吃的，蘇醒打起精神走了過去。

誰知這屋卻是一座廢棄的山神廟，廟裏蛛網狼藉，神像支離破碎灑了一地，唯神龕下鋪著的幹草還算幹凈。

蘇醒精疲力盡，心裏道：“沒有吃的，睡上一覺也好。”

這麽想著，倒在草堆上睡著了。

迷糊中，他又回到父母的身邊，父親慈愛地陪著他，教他練書識字，母親則搖著扇子，替他納涼驅蚊。

突然，書房中刮起一陣怪風，一個披頭散發的妖怪出現了，妖怪哈哈笑著，身形也在不住變化，一會是笑容可掬的山貨販子，一會成了一臉陰笑的獨目道人……

一家人嚇得戰戰兢兢，抱作一團。

那妖怪笑了一陣，尖聲叫道：“蘇厚青，你的死期到了，納命來吧。”抓過他父親，一口吞了下去。

妖怪吃了一人，似乎興猶未盡，接著又去抓他母親，母親一面掙紮一面喊：“醒兒，快跑，醒兒，快跑……”

蘇醒駭壞了，拔腿就跑，沒跑多遠，那妖怪竟然追了上來，抓住蘇醒，一面踢打一面獰笑：“我叫你跑，我叫你跑……”

蘇醒全身散架似的痛，他拼命掙紮，一使勁，“呀”的一聲醒了過來，借著屋頂灑進來的月光，發現自己仍然躺在破廟神龕下，一個比自己稍大的癩頭乞兒正在使勁推他。

怪不得夢裏痛得那般厲害，原來是他推起的。

蘇醒心頭火起，噌地爬起來，瞪著眼睛道：“你是誰啊，幹嘛要推我？”

乞兒被他嚇了一跳，弱弱道：“你占著我睡覺的地方了。”

蘇醒有些驚訝：“睡覺的地方？平日你就睡這裏？”

乞兒道：“那又怎樣？我這還是好的，外面很多人只能睡在屋檐下呢，怎麽，難道你想霸占我的地盤？”

原來，乞兒將他當作了同行，事實上，此時的蘇醒滿身泥汙，衣裳破爛不堪，很多地方還劃出了道道血印，看起來比乞丐還狼狽。

蘇醒心裏道：“我怎會霸占這種地方？但照目前狀況，自己又能去哪裏？”

乞兒見他眼中噙淚，一言不發，頓時有些心軟，道：“我又不是不讓你睡，不過，你不能再告訴其它人了，否則，人越來越多，我們自己都沒地方安身的。”

蘇醒嘟著嘴道：“我又不是乞丐，為什麽要在這兒安身？”

“什麽？你說你不是乞丐？”乞兒不無嘲諷地望著他，“那你幹嘛跑到這兒來？”

蘇醒道：“我是牛莊的，剛才有人要殺我，我拼命跑呀跑，不知怎麽就到了這兒。”

“牛莊？”乞兒道，“牛莊我去過，離這兒幾十裏呢，中間還隔著幾座大山，你個小屁孩能跑這麽遠？哦，我倒忘記你是牛莊的，吹牛山莊唄，再跑幾百裏也不在話下的。”

說著，自以為覺得好笑，嘻嘻笑了起來。

蘇醒道：“我本來就是牛莊的，信不信由你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牛莊就牛莊，我才懶得跟你爭。”乞兒懶洋洋地坐下，從懷中摸出一個只剩半邊的窩頭，一邊啃一邊問道：“對了，你叫什麽名字，不會象我一樣，也叫乞兒罷。”

蘇醒道：“什麽乞兒，難聽死了，我叫蘇醒，蘇州的蘇，清醒的醒。”

“蘇醒？”乞兒似懂非懂，道：“原來真有名字。”說著又津津有味享受他的窩頭去了。

要在以往，象這種又硬又不好吃的東西，蘇醒是不屑一顧的，但今天確實太餓了，乞兒啃了多久，他就咕嚕咕嚕吞了多久的口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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